从“白蛇”系列看中国神话的现代化再造

8月10日七夕节当天，追光动画“白蛇”系列的最新作品，以全新视角诠释白娘子与许仙爱情的动画电影《白蛇·浮生》上映。据猫眼专业版实时数据，《浮生》上映首日综合票房9428.29万元，截至8月26日，《浮生》票房3.63亿。该系列3部电影的票房累积已突破14亿。“白蛇”ip的强大生命力可见一斑，中国古老神话的魅力绵延古今。

“白蛇”系列的前世今生

追光动画“白蛇”三部曲在故事时间线上的顺序实际是132。在《白蛇：浮生》北京首映礼上，导演阐述了三部曲的创作顺序：“追光动画五年前打造《缘起》的出发点是基于正传的故事，但正传的故事会难讲一些，我们可以发挥更多的创造力去讲述之前和之后的故事。但是作为三部曲来说，希望最后的落脚点是创作的起点，也是最有挑战的正传的故事。”

第一部《白蛇：缘起》的故事发生在晚唐时期，小白与许仙前世——许宣同生共死，是许白缘分的起点，也是主创团队对传统故事的延伸。《缘起》一经播出便广受好评，累计票房4.69亿，豆瓣评分7.8，也正是因为这一部作品，追光动画得以崭露头角。第二部《白蛇2：青蛇劫起》类似外传和后传，故事发生在修罗道，讲述一切尘埃落定后，小白被镇守雷峰塔后青白二人的羁绊；该片由于其不走寻常路的赛博朋克风口碑稍跌，豆瓣评分6.8，但票房上扬至5.80亿。而刚上映的第三部《白蛇：浮生》不仅是民间流传版本的白蛇传正传，也是一部“填坑”之作，上承第一部《缘起》中小白和许仙在桥上的惊鸿一瞥，下启第二部《劫起》里小青对小白的执念，前两部中的悬念和未尽之处多在这一部中得到解答。

在《白蛇传》的故事中，许仙本就是个文弱书生，他没有前世许宣那样热情勇敢的个性，也不可能为追求爱情脱离人类社会与小白双宿双飞，承担起现代意义上好丈夫的责任。他的人物设定本身就与观众理想中无所不能、敢爱敢恨的大男主相去甚远，但如果做过多修改，又会陷入如《劫起》一般“挂名”的舆论争议。怎么让许仙在仍是许仙的前提下出彩，才是新作应该考虑的问题。

《浮生》在不变动主线剧情的情况下修改了一些细节，运用当事人和旁观者的信息差使许仙变成了外柔内刚、舍身护妻的忠贞丈夫。他没有像旧时的故事里所说，受法海挑拨让小白喝雄黄酒，也没有如《劫起》里一般，在青白不敌法海时只知道跪地求饶。一边信任发妻一边舍命相护，这一世的许仙虽然没有上一世许宣独掌降妖大阵的能力，但依然以生命为代价两次吹出《何须问》，就其心气来说已经比自古流传的版本好上许多。许仙不仅在荧幕上甩脱了“窝囊废”的偏见，在原本故事中的人物形象也得以保全。

如果说《缘起》讲述的是热恋时期轰轰烈烈的爱情，那么《浮生》就是婚后细水长流的亲情。小白不仅在报恩，更是在还情，而让她一直“记得”的人也用行动证明了，他“值得”。

追光动画再造神话的两种探索

《白蛇传》本是中国四大民间爱情传说之一，自上世纪以来，《白蛇传》的影视化改编高达65次，其中电影41次，电视剧19次，多数集中在中国国内。最经典的改编作品——1992年在中国台湾台视首播，1993年被引进中国大陆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以下简称“新白”）豆瓣评分9.1，多年来不断被重提，《浮生》中更是重用了新白的经典曲目《千年等一回》。新白除了更强调爱情线以外，几乎是原传说的忠实复刻，这也是改编神话的常见路数之一。

追光动画在神话改编领域主要有两个方向，一部分像《新白》那样，是神话改编和新编作品，如白蛇ip的“新传说”系列；另一部分则借用神话名头续写现代故事，如“新神榜”系列，这是追光动画在市场引导下多次改变方向的结果。

最初，追光动画致力于书写传统文化视角下的新故事，如2016的《小门神》、2017年的《阿唐奇遇》，但是这两次尝试在票房上均反响平平。直到2015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横空出世，这部豆瓣评分8.3的作品让行业看见了神话传说改编为动画电影的市场潜力，追光动画首次涉足神话改编，开始筹备《缘起》。

2019年，《缘起》的成功证明了神话改编的可行性，而后追光动画的改编更加大胆，除了《缘起》的续作《劫起》，还推出了“新神榜”系列的两部赛博朋克风作品。

2021年的《新神榜：哪吒重生》完全脱离古代神话背景，不仅设定在未来世界，而且完全重构了哪吒的性格和故事背景，讲述了机车小哥李云祥和哪吒残魂并肩作战击败龙族的故事，该片豆瓣评分6.8，票房4.56亿。2022年《新神榜：杨戬》的故事则发生在封神大战一千五百年后，讲述了杨戬沦落为“赏银捕手”后与外甥沉香一起展开的冒险，影片豆瓣评分7.0，票房5.56亿。对于这三部稍显出格的作品，网络上争议不断。有些观众认为这些改编作品敢于突破传统神话的框架，但更多人认为这种大胆的改编会破坏神话原有的文化内涵，打着神话旗号叙述完全无关的故事是在消耗观众的期待。

直到2023年，追光公司才暂时搁置了对封神宇宙的打造，推出古色古香的《长安三万里》，从老年高适的视角讲述了李白的一生和大唐的盛世气象，票房一跃而至18.24亿，豆瓣评分8.3。这部作品的成功证明了古风路线的正确性，接下来追光动画在创作上更加稳健，神话传说作品的改编力度也大幅降低。

如今的《浮生》大体与民间流传的《白蛇传》相同，并用节气作为时间节点串起一件件重大事件，充分强调了传统文化，既是对前作争议的回应，又是在一系列尝试后的求稳之作。而从《浮生》的彩蛋中可以看出，即将上映的《聊斋：兰若寺》又将对中国传统文化展开崭新诠释。

追光动画的创作历程从原创人物和情节的探索，到借助神话人物叙述现代故事，再到回归传统神话时代，展现了一条从创新到回归的发展轨迹。面对复杂而丰富的中国神话体系，追光动画显然已找到了如何汲取这一宝贵养料的方式，继续在动画艺术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从神话题材电影看文化的新生

在中国动画电影票房排行榜中，神话改编作品位居前列。《哪吒之魔童降世》创下了多个动画电影票房纪录——中国大陆上映的首部票房过50亿、单日票房过3亿的动画电影、全球非美国好莱坞制作的票房最高的动画电影，直到现在仍是中国影史票房第四名。《长安三万里》和《姜子牙》，分别以18.25亿和16.03亿位列中国动画电影排行榜的第三第四。

这些电影将古老神话与现代创意结合，产生了强烈吸引力。其中部分作品对传说人物进行再塑造。以孙悟空为例，这位传统英雄的形象历经千年依然立体鲜明，其故事的丰富性和深度为现代改编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通过对孙悟空形象的重新诠释，不仅使其在现代文化语境中焕发出新的光彩，更标志着中国动画电影技术和叙事手法的重大进步。

其次，将神话故事与现代价值观结合来揭露现代社会问题，也是常见的改编手段。如2019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不仅保留了哪吒大闹东海等经典桥段，还融入了对权力、责任和社会压迫等一系列深刻主题的探讨。这种深度的探讨，加上出色的视觉表现和精心构建的情节，使得其取得了空前的票房成功。

还有部分作品对传说进行了补充。例如《缘起》尝试填补传统故事未曾触及的部分，探索许白前世的情节，从而为传统故事增添了新的维度和深度。

这些作品的成功当然主要归功于其环环相扣的情节和出色的人物表现能力，但也是乘着“情怀”东风，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结果。神话题材电影的深远影响不仅体现在其商业成功上，更在于它们如何用现代的视角和技术重新诠释传统文化。一方面，通过动画等现代技术手段，古老故事被赋予了全新的视觉和情感体验，另一方面，将现代的价值观融入旧传说，赋予传统故事新的生命力。通过现代化手段重新诠释传统故事已成为一种显著的文化现象，这不仅是对古老传说的简单重现，而是一种深层次的文化再创造。

虽然古老的民间传说对我们来说早已不陌生，但现代影视作品的“老生常谈”同样有意义。毕竟总有人是孩子，总有人是第一次听说这些故事，文脉的传承便在一次次改编、一遍遍重复中延续。